余光中论中文之西化(一)

作者:江苏翻译小编(南京翻译公司) 发布时间:2020-08-22 11:06     浏览量:
语言和钱币是人与人交往的重要工具。同胞之间,语言相通,币制统一,往来应无问题,但是和外国人往来,钱币就必须折合,而语言就必须翻译。
 
折合外币,只须硬性规定;翻译外文,却没有那么简单,有时折而不合,简直要用“现金”交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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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以Kung Fu在英文里大其行道,而“新潮”、“迷你”之类也流行于中文。外来语侵入中文,程度上颇有差别。
 
“新潮”只是译意,“迷你”则是译音。最初的外语音译,例如“巴立门”、“海乙那”、“罗曼蒂克”、“烟士披里纯”、“德谟克拉西”等等,现在大半改用意译,只有在取笑的时候才偶一引用了。
 
真正的“现金” 交易,是直引原文。这在20年代最为流行:郭沫若的诗中,时而symphony,时而pioneer,时而gasoline,今日看来,显得十分幼稚。
 
英国作家常引拉丁文,帝俄作家常引法文,本是文化交流不可避免的现象。
 
今日阿拉伯的数字通行世界,也可算是一种“阿化”:西方书中,仍有少数在用罗马数字,毕竟是渐行淘汰了。
 
中国的文化博大而悠久,语文上受外来的影响历来不大;比起西欧语文字根之杂,更觉中文之纯。
 

英国九百年前亡于法系的诺曼第,至今英文之中法文的成份极重,许多“体面”字眼都来自法文。
 
例如pretty一字,意为“漂亮”,但要意指美得高雅拔俗,却要说beautiful——究其语根,则pretty出于条顿族之古英文,故较“村野’”;而beautiful出于古法文,更可上溯拉丁文,故较“高贵”。
 
在莎剧中,丹麦王子临死前喘息说:
 
Absent thee from felicity a while,
And in this harsh world draw they breath in pain
 
历来评家交相推许,正因前句死的舒解和后句生的挣扎形成了鲜明的对照,而absent和felicity两个复音字都源出拉丁,从古法文传来,harsh、world、draw、breath四个单音字却都是古英文的土产。在文化上,统治者带来的法文自然比较“高贵”。
 
相对而言,中国两度亡于异族,但中文的“蒙古化”和“满化”却是极其有限的。倒是文化深厚的印度,凭宗教的力量影响了我们近两千年之久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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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是,尽管佛教成为我国三大宗教之一,且影响我国的哲学、文学、艺术等等至为深远,梵文对中文的影响却似乎有限。
 
最浅显的一面,当然是留下了一些名词的音译或意译。菩萨、罗汉、浮图、涅槃、头陀、行者、沙弥之类的字眼,久已成为中文的一部分了。
 
我们习焉不察,似乎“和尚”本是中文,其实这字眼也源于梵文,据说是正确译音“邬波驮耶”在西域语中的讹译。又如中文里面虽有“檀越”一词,而一般和尚却常用“施主”而不叫“檀越”。
 
梵文对于中文的影响,毕竟限于佛经的翻译,作用的范围仍以宗教为主,作用的对象不外乎僧侣和少数高士。
 
刘禹锡“可以调素琴,阅金经”,李贺“楞枷堆案前,楚辞系肘后”,柳宗元“闲持贝叶书,步出东斋读”,其实真解梵文的读书人,恐怕寥寥无几。
 
到了现代,英文对中国知识分子的影响,不但借基督教以广传播,而且纳入教育正轨,成为必修课程,比起梵文来,实在普遍得多,但对中文的害处,当然也相应增加。
 
佛教传入中国之初,中国文化正当盛期,中文的生命厚实稳固,自有足够的力量加以吸收。但本世纪以来,西方文化借英文及翻译大量输入,却正值中国文化趋于式微,文言的生命已经僵化,白话犹在牙牙学语的稚龄,力气不足,遂有消化不良的现象。
 
梵文对中文的影响似乎止于词汇,英文对中文的影响已经渗入文法。前者的作用止于表皮,后者的作用已达周身的关节。